第609章
而他弄明白了吗?没有。他倒是成功把自己折腾进了一个最奢华的鸟笼,人们长叹一口气,擦擦额头:这下你总该满足了吧?
卡尔不是不喜欢金球奖,只是在今年,在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一切,在这样的情况下,由这样的他捧起了奖杯,实在是让他在感到太荒诞了。 他付出了很多汗水,泪水,鲜血,伤痛,痛苦,委屈,压抑,无数个失眠和痛苦的夜晚才走到了这里,十几年如一日地勤恳工作,仿佛一头永远不会疲倦的驴,永远被无形的鞭子所抽打着,一刻也不敢懈怠,即使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刻,因为看到拉姆寄来的队长袖标,他跪在门廊里泣不成声,强迫自己站起来去比赛。 现在,他终于收获了社会许诺的“世界上最好的东西”,他曾经连幻想都不太敢惊动的至高荣誉—— 一个金灿灿的鸟笼,一个垫高的台子,一群咧着牙齿摇晃脑袋的黑衣纸片人,一段回荡在空气中的掌声,和手里一个略带瑕疵镀金后假装自己很贵的铁底圆球。 他到达了过家家游戏的顶峰,他理应流下苦尽甘来的泪,理应成为世界上最骄傲最幸福的人,理应从中得到无穷的价值感、骄傲、快乐和动力,就像将死之人服下了一剂良方,就像愤世嫉俗的家伙发了横财后忽然开始买房置地、娶妻生子、岁月静好,卡尔自己都觉得自己应当这样想。 可卡尔站在这儿时,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,震耳欲聋: 卡尔在哪? 多荒诞啊。 聚光灯像朗基努斯之枪,把卡尔钉穿在小小的颁奖台上,拖出远比他自己高大得多的影子。 他终于成了一个完全由世界的期待塑造而成的完美标本。 也许这才是掌声这样震耳欲聋、鼓掌起立的人群眼含热泪的原因。 卡尔想,我付出的所有所有,忍受的所有所有,到头来就是为了做一个标本吗?是吗?这就是我吗?不是吧?不是,对吗,不是吧!我真蠢,真的。 大彻大悟的时刻,他忽然感到过往三十年生命被他一直捐献和浪费的苦楚,那样强烈,强烈到无法用任何话语去表述。 卡尔终于如大家期待的那样流下了眼泪,亲吻奖杯,应当是太累了吧。 所有感觉到最后,就像有个女孩穿越到陌生古代女人的身上,一直不懂自己是谁,直到被带到烽火高台上,被喊了褒姒似的。 笑一下蒜了。 人生也太幽默了。 果然只是累了,大家看到卡尔很快就笑了出来,眼角挂着泪,在特写镜头下猛然鲜活得令人目眩神迷。 什么珠宝,什么手表,通通无所谓了,没有什么比这张脸更闪耀。 观众们全都被感染得不要不要的,掌声越发响亮。 在整个金球奖的历史上,都少见这样漫长不息的鼓掌。 大家想,幸好,这是一个苦尽甘来、应有尽有的故事。 巴拉克在电视机前看,也是泪光点点。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卡尔掏走了,却也充满了温柔悲伤的满足。 就好像倾尽一整个宇宙,来换一颗红豆。 卡尔笑了,他也就情不自禁地,由衷地笑了。手指放到电视屏上,轻轻抚摸他闪闪发光的眉眼,抚过他手腕上露出的一截旧表,在黑暗里,默默无声地拥抱住电视机,整个人都环上去。 第131章 大卡 三十岁生日这天, 卡尔是足坛又一位大满贯得主。 金球奖的奖杯放在屋里头,他还没替它置办一个展示柜,所以它显得有点无措, 像个大光头一样待在餐桌上,宛如迎宾小球似的, 迷茫地微笑着。 他佩戴队长袖标, 坐享顶薪,高层依赖他,队友信任他, 对手钦佩他,球迷爱戴他。 他是世一卫。 但他正在收拾行李,打包东西, 准备在雪花飘落的静谧平安夜跑路。 天色差极了, 但这正是圣诞节的氛围。平安夜是静悄悄的, 只有教堂的钟声在城市里回荡。 除了勤劳的亚洲人开的超市或餐厅, 大部分商店都关门休憩了,车辆不再在街道上匆忙穿行,而是停泊进家里。 只有很多中东面孔的移民司机全部排班上岗了,维持着城市基本公共交通的秩序。 每一个房子都亮起暖黄色的灯光。富有或贫穷, 快乐或郁闷, 每个人都在家里换上宽松的毛衣和厚袜子,坐在或高大奢华、或歪歪扭扭的圣诞树下整理礼物,试图把它们堆出一个更漂亮的样子, 好在明早让家人开心。 卡尔没有装饰自己的圣诞树——他甚至没去买, 还是银行送来的,银行在给很多大客户家里送圣诞树,自然少不了自己的股东们。 而这棵树现在还在外头的寒风里发抖, 倾斜着倒塌,靠在墙上,卡尔没把它拖进来。 卡尔也不想放礼物,拆礼物。 卡尔只想拖着箱子出走。 去哪里他也不知道。 他不想要开车,开车给人一种可追踪、可辨认的感觉,他只想捂住脸,往火车车厢里一蹲, 他甚至连票都没买。 但是……他就是要离开。 离开。 这仿佛是灵魂的一种呼唤,让他没有一点办法继续坐在屋里。 离开后怎么办,他也不知道。 大脑苍苍茫茫,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指令。无论什么不安和思虑泛上来,他都会想到: 这一辈子,难道我就不能出于自己的念头,冲动地去做什么吗? 小提示:按【回车键】返回目录,按(键盘左键←)返回上一章 按(键盘右键→)进入下一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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